第36章 一字十文_炽昼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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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一字十文

  初春的一场雨匆匆落下,这场春雨来得很是清爽,丝丝分明的细雨,没有弥漫着朦胧的水汽。春雨润物无声,悄然滋润着上京的每个角落,桑院里几十年来从未翻新的阁楼,也被洗淡了几分陈旧,芸芸学子们听学的红楼,更是焕然一新。

  红楼内,教习讲授的经学依然枯燥无味,像极了古刹内诵经的老僧,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,没有夺人耳目的内容。不少出神发呆、百无聊赖的学子,忍受着此间一刻不停的煎熬,期盼着散学后轻松自在的时光。

  偶然间抬头向窗外痴望,发现这场春雨已不知从何时落下,与如同死水的课堂相比,这场在往日里平平无奇的春雨,似乎也变得妙趣横生。

  透过清澈亮洁的雨丝,学子们仿佛看到了一片被雨水洗净的崭新天地。

  只是这场春雨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,空气中刚充满了清新与湿润,老太爷便吝啬地不再赏下一滴甘露。桑院学子们仅有的一丝趣味,很快也便烟消云散了。

  气温确实回暖得很快,年关时的寒冷仿佛就在几个日头前,此刻人们却已褪下了厚重的棉衣,换上了春装。

  教习乏味地讲学总是催人欲眠,加之春困秋乏,在这个时节昏昏睡去,似乎很合情合理。只是桑院七七四十九条院规中,那后九条院长教学理念,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违的,其中之一便是严禁在红楼教学时段内,打盹睡眠。

  若有违者,教习那狠重的教棍,便会毫不留情地落在你身上,

  入院的第三日,陆怜生早已无心听学,一来是教习所讲经学,自己早已学透,二来则是因为应东流的表现着实很让人担心。就在这短短三日,四十九条院规,应东流硬是犯了四十八条,每日不是在犯规,便是在犯规的路上。

  确如入院前的那位老教习所言,桑院大多事务都可用银子摆平,那前四十条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的禁忌,应东流在两日内就犯了个遍。而每次只需出个几两银子,便可将这些小事化无,类似食不言寝不语,红楼内禁止奔行等一系列院规,应东流始终视若无物。

  听闻宏院院规有九九八十一条,长青学院更是有院规三百,但它们院规虽多,却从不会限制这些细枝末节、无关紧要的小事,所定规矩尤为合理。

  在陆怜生看来,桑院这前四十条院规,似乎就是学院额外收入的来源。从最开始,目的就不是规范学生品行,而是赚取白花花的银子。

  以应东流的头脑,自然能看出这一点,但他不在乎这点小钱被桑院赚去。

  只是在昨日,他开始触犯院中那必不可违的后九条院规,坏了院长关于教学所立下的规矩,那实心的教棍,直接不由分说落在了应东流身上。

  虽说事后,应东流又私下花银子,更狠地打了回去,但昨日,咱这位应少爷,也确确实实被打了。

  每日散学前,教习都会布置近千字,关于经史子集的誊抄。后九条院规中的其中一条,便是要求学子每日都要完成这个任务。

  听闻院长说过:“饭可一日不吃,书不可一日不抄。”

  陆怜生从未见过应东流握笔,不出意外的话这每日千字的誊抄,他是永远也不会做的。若日日被打,万一打出了个好歹,马老前辈可否会让整个桑院,没有一个能喘气的,伏尸千具对马老前辈来说,并不是什么难事。

  好在昨日,应东流向那些教习出完气后,不知同几人私下又商量了些什么,当晚应东流便与自己做了笔交易,而且是笔令自己极其满意的交易——代他誊抄。

  春试将至,陆怜生修行时日太短,本想将闲余的每一秒,都用来抓紧修行的。其余旁的事本无心去管,只是这次应东流给的实在是太多了。

  一字十文。

  陆怜生始终忘不了,应东流说出那句“一字十文”时的豪气,接下这笔交易的话,还光欠应东流的那些银子,想来也用不着一辈子。也许还能留有不少富余,还给那位涟漪姑娘。

  暂时无人让陆怜生还钱,但陆怜生确实缺钱,因为他真的欠了不少钱与情,这些终有一日是要还的。

  所以赚钱就变得很重要,也很必要。

  此刻一个如此合理、正当,又能赚大钱的机会摆在眼前,令陆怜生难以拒绝,因此不得不将修行往后放一放。

  教习每日都会在结课后,分析每名学子的誊抄情况,字迹潦草、字数不足、态度不端者,罚散学后清扫红楼,禁食晚膳。陆怜生前几日所誊正楷,端庄工整,笔锋细腻,赏心悦目,都被教习当做典范,今日应东流所抄同样出自自己之手,定也能大受赞扬。

  只是此刻,应东流已伏在木案上,沉沉睡去,终是在三日内,将七七四十九条院规都犯了个遍。恐怕是等不到教习称赞,便又要挨顿教棍,从梦中惊起。这般突然挨打,还扰了清梦,陆怜生似乎已能想到,应东流怒火中烧,手持曜星,大闹桑院。

  闹成也好,失败也罢,恐怕桑院都得遭此大劫。

  今日讲学的宋教习,与每一位红楼内讲学的教习如出一辙,一手持着经学,一手提着教棍,喋喋不休、毫无趣味地上演着独角戏,不与人讲一丝情面,只遵院规办事。而私下里,只要银子到位,哪怕脸面朝地,屁股朝天,挨学生一顿打也不是不可以。

  只能说桑院真的很怪。

  临近散学,已到点评昨日所交誊抄的时候,宋教习冰冷严肃的余光,终是瞥到了应东流身上。教棍宛若恶鬼致命的魔爪,一点一点朝应东流伸去。陆怜生一定是此间,最不想听到这皮开肉绽声音的人,要真闹翻了,一字十文的生意也便彻底没了。

  教棍是邪恶的,执棍人是丑陋的,陆怜生是这样想的。

  教棍轻轻在木案边敲击了两下,应东流睡眼惺忪,缓缓抬起了头,模糊的视线中,出现的是宋教习和颜悦色的面孔。

  应东流慵懒地托着下额,道:“小宋,依昨日所言,今日本少爷应该是吃不了你这教棍的。”

  宋教习俯身到应东流耳边,轻声耳语到:“应少爷,旁人在的时候,还是记得给小的一些面子。”

  接着宋教习又轻咳了一声,清了清喉咙,正声说到:“这位气度不凡的学子,便是尔辈楷模,江州长宁应东流、应少爷、应大才。前两日,此人目无院规,屡次败坏院风,罪不可恕,吾本以为此子就是个不折不扣、无法无天的高粱纨绔,直至今日,吾方才明白,原来此人是难得的书法大才,因而不屑于如今桑院所授,行事随性。”

  “纵然是恃才傲物了些,也确比尔等有这资本。”

  陆怜生想着,这是塞了多少银子,让桑院教习在明面上态度如此转变。

  应东流想着,这是抄了个什么玩意,让这群银子都收买不了的顽石,对自己这般赞颂。

  陆怜生与应东流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,惊奇的目光同时在二人眼中闪烁。

  “应东流昨日所誊《尚德贴》,晨间已在桑院内全部教习间传阅了一遍,院内八十几名教习,无比是赞不绝口。”

  “之后该帖又被送往长青学院,请吕院长的三弟子,那位在宏国久负盛名的书法大家品鉴,听说也是啧啧称赞。说是笔法流畅,筋骨上乘,仅见其形,不逊自己,只是神韵欠佳,不过年纪轻轻,能到达如此高度,也是千载难逢的奇才。”宋教习难得在堂上说的是眉飞色舞、神采飞扬。

  应东流暗暗咂舌,都是白纸黑字,那玩意就真的写得那么好?

  宋教习袖袍一挥,最后郑重宣布道:“自明日起,应东流午膳前照常来红楼听学,午膳后可自去武堂学习。当然,每日千字的誊抄还是免不了的。”

  “武堂是何处?若非是个好去处,本少爷才懒得去。”

  “武堂是不用守七七四十九条院规,不用听我等读书人讲学的地方,应少爷感觉如何?”

  “那倒是个好去处,本少爷交双倍誊抄,晨间也不来了。”

  宋教习的神情流露着不悦,学子在听学时是需端庄讲理的,最好能附庸着几句文绉绉的诗文古经。似应东流这般言语随意无礼,必然得不到好脸色,但此刻宋教习心中却是喜不胜收。

  若是连晨间也不来红楼的话,那这个就不是个瘟神,全然是个财神。毕竟应东流所交字帖,应该能在墨宝斋卖个好价钱。

  红楼顶的古钟沉闷地敲击了几下,锈迹斑斑的古钟似乎在含混不清地诉说着什么,只有桑院的学子们知道,已然到了散学之时。

  离了红楼后,这群风华正茂的学子终于能够三三两两、成群结队地畅聊。应东流身边也围上了几名学子,纷纷向应东流讨教书法,但不出所料的是,谦逊有礼的请教,只换来了一个“滚”字。

  陆怜生望着悻悻然离去的几名学子,对应东流说到:“桑院里用心学习的只是少数,何故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?”

  应东流眉头微皱,怪异地瞧着陆怜生,像是在瞧一个痴愚的傻子,目光中似乎在说:你看本少爷像是能教他们东西的人吗?

  陆怜生突然心领神会,微微颔首道:“懂了。”

  “以前没发现,你在写字上竟有所长。”

  “所以其实这笔买卖很良心,一字确实值十文。”

  “你真是在不要脸的道路上,走的愈发远了。”

  见应东流误会,陆怜生随即又补充道:“我素来是要脸面的,方才不是自夸,是夸徐先生。我自己所写的正楷,便是我个人的字迹,所以中规中矩。但为所交你的誊抄,我仿的是徐先生的字迹,是他们不曾见过的,却又定能惊艳众人的徐氏行楷。”

  “徐氏行楷?本少爷听也没过。”应东流有些疑惑。

  “你虽闻所未闻,但它却真实存在,并且真的值那一字十文。”陆怜生的语气依然充满了对徐先生的崇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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